“少爷。”
苏之钰刚从染坊出来，就被人缠上，紧随而来的，便是那哀婉幽怨的声音。
少年强忍着，下意识擦擦臂膀，自信能扫落一地鸡皮疙瘩。
苏之钰强行将人隔开：“都说男女授受不亲，男男授受也不亲。请在我一丈开外。”
“少爷，您当真是什么也不记得了。”苏礼僵立原地，语调哀怨。
“我不是跟你说过很多遍了吗，我受伤了，我失忆了，我，苏之钰，一个病人，你尊重一下身为失忆症患者的我的心情好吗？”
苏礼困惑地抬起脸，什么是患者，什么是失忆症？
他可只听说过失魂症，失忆症，是少爷新造的词吗？
能想出这种生动贴切的新词，不愧是天资聪颖的少爷！
苏礼暗自骄傲，但看着那远去的背景，又黯然神伤：少爷依旧聪明非凡，但对于身世经历，偏偏都忘了。
他苏礼身为家仆，本该护少爷周全，都怪他没用。
苏礼狠狠地击向自己的胸口。
这场景落在旁人眼里，格外诡异：一个枯槁的老人，痴痴地望着英俊少年的背影，然后痛苦万分地捶打自己的胸膛……
花廊下，双喜压低声音：“小姐，这个阿伯当真奇怪，总缠着苏公子，还动不动捶胸顿足，这是为什么啊。”
尤其是这老伯看向苏公子的眼神，简直像是失散多年的骨肉，难道？？
“你觉得他们长相相似吗？”杜若楠提问。
“不像。那老伯是方脸，苏公子面貌周正，脸既不过长，也不太方，乃是个样貌英俊的少年郎；那老伯鼻子还塌，但苏公子鼻梁挺拔；再说嘴唇……”
双喜越说越沉醉，连杜若楠都忍不住去瞧她小女儿痴态。
没想到双喜竟对苏之钰存了这种心思，杜若楠想着，说不出自己心里什么感想。
“所以说，咱们苏公子英俊多了，跟这个猥琐的糟老头半点不像，苏公子跟小姐你啊，那是男才女貌，天生一对！”
嗯……杜若楠心里也在比较，一时没留意双喜的说辞，只习惯性点头。
等等，刚才双喜说什么？
“小姐，您原来也是这么想的？”双喜合掌拍手，“我就觉得，那苏公子是喜欢您的，而您呢，心里……”
“嘘。”
双喜的嘴巴被捂住，杜若楠在她耳边低语：“别出声，他看过来了。”
两人将身影隐在繁密的花廊下，透过葳蕤枝叶，隐约看见那老伯机警地看看四周，然后纵身跃出数丈，很快消失不见。
“你方才说得对，但也不对。”
少女沉吟着：“他身上最古怪的一点，不是他同苏之钰的关系。”
两人的关系昭然若揭。
“苏之钰虽躲着他，但并不避讳他。可是他，明明认识，却装不识。”
“他只在人后纠缠苏之钰，在人前，他对苏之钰视若不见。”
太刻意。
双喜也点点头：“是啊，所以他跟苏公子不像。苏公子多聪明啊，可他吧，大家早就发现他在纠缠苏公子，可他好像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当真是，傻得很。
夜深人静。
那偏房还亮着灯，杜若楠透过窗子去看，心中一暖。
又在倒腾古怪玩意？
苏之钰当真与他们不大相同。
少女心里想着，再抬头去看，去发现那窗户上多出一道人影。
这是又缠上了？真是见缝插针。也真不聪明。
依稀能听见屋内的争吵。
她天生耳朵聪敏，四周寂静，屋内的两人又吵得旁若无人，杜若楠轻易把内容听了个大概。
少爷回去吧，老爷夫人都挂念您……半句真话，你提到老爷语气忐忑，显然那个老爷不怎么挂念我……少爷，我们是有苦衷的……是真话，你继续……这里不安全……不仅是假话还是屁话，杜家哪里不安全？比你口里的丞相府，安全百倍……少爷你是不是看上那个杜家小娘了……
“你可别凭空毁人清白！”少年像是被踩中尾巴的猫，“男女大防的！人家杜小姐本来就不容易！”
“少爷紧张了，我猜对了。”
“别抄我台词。”
“少爷有喜欢的人了。”
“别瞎说啊你，我，我哪里就喜……哎，我就是放心不下。”“你说她年纪这么小，这么多人这么多嘴，都靠她撑着。她二叔还那么坏。”“你说要是没个帮她的，再有人欺负她，怎么办？”“说起来，我真是那个丞相之子啊，那我说话管不管用，我要不要去威胁下县官知府的？”
“或者我那个丞相爹说句话，是不是就没人敢欺负她了？”
“少爷，少爷你变了，”苏礼期期艾艾，“你以前打算当个好人的。”
屋里没声音了，一盆液浆被泼了出来，零星的水花溅到杜若楠的绣鞋。她凭着月光，分辨了下，是溶了染料的白蜡。
原来不是在搞小玩意，是在改善蜡染呀……
夜色打湿了她的肩头，她慢慢地蹲下身。
只听得屋内还有低沉声音，稀稀落落，像是被风撕扯的飘絮。
“少爷你为了杜小姐想当个恶霸，你真是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