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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小孩儿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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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宗离了崔氏后,却懒得回去找宋江,只在道上徘徊闷走,一时间只觉得天地虽大,自己却无处可去,满心里都是苦涩。

“我本是修道的人,却贪恋了红尘中的富贵,出山做了朝廷的押牢节级,只说是公门之中好修行,谁知在这种体制里,人不被淘汰就得变坏,再无别路可走,后來碰上了这个宋江哥哥,只说从此可以重立地风水火,别做一个世界,谁知到头來,却是一败涂地,只恨我识人不明,又被义气羁绊,却与西门四泉作对,如今四海难容,一身无主,我却往哪里去。”

当初升的第一道阳光打在戴宗的脸上时,神行太保豁然开朗:“我何不往南方寻公孙胜、樊瑞他们去,寻得到就随侍一旁,虔心入道,寻不到就择地隐居,还是虔心入道经历了这一番红尘,再不回头,那真成了脖子上长猪毛入了畜类的戴鬃(戴宗)了。”

心中想得通达了,忍不住仰天大笑三声,拽开脚步,径投南边道路去了,再不回顾。

可怜宋江等人躲在山凹子里还在等戴宗,小孩子一直哭闹,要妈妈,要爸爸,就是不要宋江伯伯,宋江宋清兄弟俩被折腾得满头大汗,吴用的车轱辘话翻來覆去地埋怨“这孺子的哭声若将追兵招來,你我兄弟的xing命都要坏在他的手中。”宋江只是赔笑“军师,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天亮后,沒等來戴宗,却等來了王矮虎,这厮在山下清风镇上风流快活,不防听到秦明攻山,吓软了的王矮虎顾不得和公明哥哥有难同当,伏在被窝里,不敢稍动,结果一早儿地方保正敲锣安民,才知道原來攻山的是官府而不是秦明,王矮虎心下大定。

这一定心,就想起落在清风山上自己屋里的金钱珠玉來,若來的真是秦明,王矮虎也就死了那条回去的心,但知道了攻山的是官兵,贪财的心又活了我王英虽然矬了些,但也是一身的好武艺,那些只是鱼肉百姓、狐假虎威的官兵,老子还沒放在眼里。

仗着地形熟吴用的逃生路线还是在王矮虎的帮助下规划出來的王矮虎提刀又往清风山上摸了去,他只想着杀个回马枪,从官兵的战利品里再把自家的小金库搬回來,谁知道半道儿上碰上宋江他们了。

兄弟相见,悲喜交集王矮虎是因为山寨出事的时候自己正在逛窑子,脸上对不住人,因此抱了宋江加力大哭,以情遮脸;宋江呢,身边沒了李逵,沒了花荣,沒了戴宗,二宋二孔吴用本事都是平常,现在突然來了个王矮虎,既然蜀中无大将,也只好廖化作先锋了,因此加意笼络。

所以宋江和王矮虎就象天朝的官员会晤,大家正气凛然,谁也不提逛窑子的话茬,等抒发完纯洁的兄弟之情后,王矮虎拭泪问道:“若不是听到侄儿哭,几乎错过了哥哥哥哥这是准备往哪里去。”

吴用在旁边便道:“你看,这孺子的哭声既然能招來王英兄弟,焉知招不來秦明的追兵。”

王矮虎便拍腿道:“原來军师还被蒙在鼓里。”说着就把官军假扮秦明的事讲了一遍,吴用听了,气得胡子都飞了早知如此,二百人据山险而守,黑夜里官军无论如何越不得雷池一步,可是到如今说甚么也迟了。

比起吴用,此时宋江的心情也高不了多少,勉强按捺住悲痛,宋江问王矮虎道:“我和军师带人离山,准备重做事业王英兄弟你却进山怎的。”

王矮虎头上还隐压着好sè这座大山,若再加上个贪财,就更沒脸混了,于是王矮虎义薄云天地说:“兄弟放心不下公明哥哥安危,因此不避斧钺,也要來接应。”

宋江听了欢喜,便含泪拉了王矮虎的手道:“兄弟,多亏你了等戴宗兄弟回來,咱们就远走高飞吧。”

王矮虎想到自己的小金库飞了,也是心如刀绞,含泪握了宋江的手,想像着把这个黑胖子一脚从山崖上踹下去是什么感觉这时宋江突然提起戴宗,王矮虎一怔之下,也顾不得放飞自家的想像力了,急忙道:“戴宗哥哥,我來时的路上,看到他飞也似的往南边去了,我叫他,他也不理。”

众人一时间面面相觑,吴用心道:“这莫不就是传说中的树倒猢狲散。”但嘴上还得把架子支起來“戴宗兄弟定然是在追寻花荣兄弟家眷的下落。”

这话又引发了王矮虎多层次全方位的丰富联想,宋江则是呆了半晌,叹了口气,抱起儿子说道:“大家走吧,莫叫官兵追上來。”

王矮虎便拍着胸口道:“再多的官兵,又怕他甚么,只消咱们一虚张声势,那厮们都是一哄走了的,便是剩下十几二十苗人,兄弟也能发落开去。”

虽然王矮虎说的也算是实话,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还是一脚快似一脚地往山外去,到了前边一座大市镇上,众人便不走了。

按理说,这里还在清风山左近,难保官军不追逃搜过來,应该有多远跑多远才对,但宋江儿子受不得风寒,突然发病这其实也是花美眉惯出來的,她见哥哥的两个儿子从小泡甚么药水澡,小家伙们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治,做姑姑的心疼却插不上嘴,因此早在心里发了狠誓,自己的儿子将來绝不走这条老路,真有了儿子,花美眉更是把他当成了宋江的替身,顶在头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时刻温存呵护着,秦明和花荣也只好白看两眼因此娇生惯养之下,小孩子象个灯人儿,风吹吹就坏了。

宋江见儿子又烧又咳,执拗起來,打死不走,非要停脚请医看病,宋清和二孔也站在哥哥师傅这边,吴用和王矮虎沒办法,也只好硬着头皮陪绑。

谁知问題來了沒钱,大家做惯了梁山好汉,从來只有自己追着官兵跑,什么时候被官兵追赶过,因为沒有经验,走得急,谁也沒想到把钱褡裢揣上,王矮虎倒是还有几贯村钞,但这家伙嗜财如命,尤其到了这种要命的时候,更是要省到刀刃上,小孩子病了算甚么,这种招祸的爱哭鬼,早死早了,因此王矮虎闷声大发财,只推艰难。

宋江宋清二话不说,把自家帽子上的玉摘了,手上的戒指褪下來,这俩兄弟的家当凑一块儿,也值个百八十贯的可见官久自富,贼久自足这话,是有其道理的。

在路上,众人已经商量定了草稿儿,进了镇子,先寻当铺,吴用便上前倒苦水,说有郓城木员外弟兄两个(宋江宋清),带了帐房(吴用)、长随(孔明孔亮)、书童(吴良小哥)、车夫(王矮虎)往登州办海货,谁知半道上碰着官兵捕盗清风山,一头正撞进网子里去,被抢了个小葱拌豆腐一清(青)二白,带出來见世面的小孩子都吓病了,沒奈何,只好把藏起來的余财拿來当了应急,希望当柜的朝奉给个公平价。

当铺朝奉听了,破口大骂:“这帮官匪,括田有他们,强拆有他们,搜刮强抢也有他们,见了贼人时,闻风而逃也有他们若去年梁山西门庆头领占住青州不走了时,咱们百姓也少受多少薅恼这位先生放心,俺这铺子最公道,肯定给你估个实在价钱。”

于是,两块破冠玉,四个破金戒指,三个破玉戒指,一条破金链子,满打满算当了十三贯破铜钱,当铺朝奉很真诚地说:“这已经是看在乡亲落难的份上,予以最大的优惠了。”

宋江背地里咬牙切齿,发誓等自己发迹的那一天,定要带人來把这黑心的当铺平了,到时吃了我的给我吐出來,坑了我的给我填回來,叫你们人人都死,个个不留。

一行人拿了钱,又去落店,可谁也沒有官府开出來的路引凭条,于是吴用少不得又把谎话说一遍,客店掌柜的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于是收了十倍的房钱后,收容了这些人用掌柜的话來说,我收留你们这些來历不明之人,担着天大的干系,只收十倍房钱,已经是很便宜了。

宋江报复名单上的人,又多了一个,但这时顾不得肚里发狠,先去请大夫再说,谁知这店里的店小二和镇上棺材铺子掌柜的沾亲带故,满口包票之下,把镇上龙王庙里住着的野大夫胡先生请來了蚊子腿虽小,也是肉啊。

说起这位胡先生的医术,和从前清河县里的赵捣鬼有一拼,是唯一被这个镇上棺材铺子掌柜引为知己的人,但店小二隆重介绍这位胡先生是镇上最好的名医,两眼一摸黑的宋江也只好相信了,于是胡先生就一本正经地上前给小孩子望闻问切起來。

吴用在旁边迟疑道:“敢问先生,你这搭脉的手法怎的和旁人不一样。”

胡先生冷笑道:“你懂得甚么,我这是以佛理入道,独树一帜的‘一指头禅’,与世俗庸医相比,判若云泥,尔辈井底之蛙,休得在旁边聒噪去,去。”

店小二帮腔道:“我们这位胡先生,乃是孤高的国手,他治过的病人,再沒有复发一说,镇里镇外,谁不知道,客官们不用这么看我,若小人虚说一字,叫我活不过二十岁。”

敢说这话,店小二有倚仗一來他说的真是实话,被胡先生治过的人,十个有十个都进了他亲戚的棺材,死人的病如果会复发,那可就可怕得紧了;二來,他今年已经二十一岁,就算话中有甚么沒检点出來的漏洞,也必然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宋江等人听了店小二这话,都不由得信了,大家用崇拜的目光看着胡先生天朝果然是藏龙卧虎,想不到在这么一个小镇子上,都隐居着这么一位堪比神医安道全的大国手,落难时能遇上这等奇人,真是难得的幸运啊。

道貌岸然的胡先生诊完了脉,眉关皱得能发出铜锁阖上时的那“咯嗒”一响,宋江心里也是“咯嗒”一响,颤声问道:“神医,小儿这病……。”

胡先生摇头不言,宋江情切之下,直跪了下去,叩头道:“神医慈悲,只消治好了小儿,便是倾家荡产,也是甘愿。”

“这厮造化低了。”胡先生一边心中好笑,一边装模作样地扶起了宋江,暗道,“老子倒也想挣你这倾家荡产的钱,可惜却沒那般本事,咱们只好砂锅捣蒜一锤子买卖吧。”

看着满脸希冀之sè的宋江,胡先生捻须道:“你儿子这病虽重,但在吾看來,亦易事耳,但有一样,这药方中有一味主药,却属稀奇,若给你儿子用了,将來再有人得病求到我门下,知道的说我缺了药材,不知道的必然说我医术低劣,众口铄金,岂不坏了我的名头。”

宋江又是双膝一软,满口包票:“神医,神医,您大发善心,救救小儿,小人虽遭了难,但家里还颇过得,神医治好了小儿,我打了金牌,一步一拜,从郓城磕到这里來,让神医名满天下。”

店小二帮腔道:“这客官可怜,胡先生开恩吧。”

胡先生叹一口气:“罢了,医者父母心,我就把金子作废铁卖了吧,客人一手交钱,小二就手跟我回去取药,咱们两下里干净。”

宋清在一旁提心吊胆地问:“多少钱。”

胡先生手背向下:“非五十贯不可。”

宋清倒吸一口凉气,哀求道:“神医,家财万贯,还有个一时不便,我们落难的人,实在凑不起这么大数目,能不能……”

店小二也帮腔:“胡先生,您这价钱只当在皇帝身上使,怎能往客人身上用,这时掏个好心,留多少ri后相见的余地。”众人听了,皆为碰上了好人而庆幸不已。

其实,店小二想得更远了一步如果这些客人现在就被胡先生把钱骗光了,吃药后拿鸟毛去买棺材啊。

于是,见义勇为的店小二反主为客,倒替宋江他们争讲起数目來,正嘈嘈着,却听宋江一声断喝:“不必多说了。”说着手一张,一颗夜明珠在掌心里滴溜溜转动,光照满室。

这颗珠子,宋江贴肉藏着,刚才沒当,是因为这玩意儿价值连城,一露白就太招摇了,现在钱不够,珠子凑,给儿子治病要紧。

胡先生和店小二大张着嘴,尽皆呆了,涎水流了多长都不知道,二人心底有一万个声音在乱叫:“发了,这回发了,干完这一票,一辈子都足了。”

他们发呆,宋江却急了:“治病如救火,神医还不带我赎药去。”他怕店小二是粗人,手脚不稳洒了药,非亲自前去不可。

胡先生魂不守舍地问:“这颗珠子……真……真是给小人的。”

宋江不耐烦了,把珠子往胡神医手里一塞,推着他出门去了。

终于,药赎了回來,宋江亲自守着煎熬,灶火映在他的脸上,满面的红光,透出來的都是无尽的希望,宋清陪在他身边,兄弟二人不时相向而笑,宋家的香火必然要象这灶火一样,旺旺的传下去。

药煎好了,晾到合适的温度后,小孩儿却哭闹起來,就是不张嘴,到此时,不狠心也不行了,宋家哥儿俩一个按住孩子,一个捏住鼻子,孔明孔亮帮着往嘴里灌,虽然洒了些,但到底还是孩子拗不过大人。

服药后,孩子就哭,哭得宋江心里百爪挠心,只好躲到店外去,在店旁大树下跪了,虔诚祈祷:“太上老君,如來佛祖,玉皇大帝……还有周天诸神,便许下一万卷经,一千座观,只求保佑我孩儿药到病除,长命百岁……”

不知跪了多久,孩子的哭声渐渐小了,沒了,宋江心上喜道:“好了,孩儿睡着了。”蹑手蹑脚地回到屋里,昏黄的灯光下小孩儿苍白着脸睡在那里,宋江爱怜横溢地上前替儿子擦口上的涎水,却是浑身一震小孩子身上犹有余温,但是已经沒气了。

一时间,宋江如坠冰窨,在脚地呆立了半天,心上有个声音拼命叫道:“不怕,不怕,这是我的幻觉,全是幻觉,你们骗不倒我的。”一阵风吹进屋中,灯苗儿晃了几晃宋江松了一口气,孩儿这不是还在呼吸吗,喘气都喷在自己手上了。

宋清也蹑手蹑脚地进來了,手里端了个碗,碗上犹在冒着白气,原來他也沒有闲着,方才宋江跪着拜神的时候,他转悠着往镇子上去买糖了,等闲的红蔗糖,宋清还嫌粗糙,看不上,好不容易寻到了一处卖绵白糖的,雪花似的白,五百文钱一厘儿,寻常人家也吃不起,宋清一挥手买了三贯钱的,兴冲冲回來,冲了糖水给侄儿润苦。

害怕惊觉了睡着的孩儿,宋清不敢大声,只是无声地动着口唇,向哥哥道:“白糖,白糖。”但随即宋清哑然失笑不叫醒侄儿,怎么喝甜水呢。

将手往侄儿颈下一搭,宋清矍然sè变,“当啷”一声响,一个粗瓷大碗已经象破碎的心一样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这正是:

几处求神违我愿,一场奔波为谁甜,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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