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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君不见外州客,长安道,一回来,一回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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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灰蒙蒙的天光投入窗棂,反而使刚破去夜色漆黑的屋内显得愈加阴沉。

宁然昨日回到了自己房间收拾着行装,徐灿师徒二人也去了隔壁庭院宁然安排的客房,不久之后便天色晦暗了下来。秋冬的夜来得特别早。有人入睡,有人难眠,宁然一直在床上打坐,徐灿待秦玥儿睡熟后也轻推房门走入到院内的亭听了一夜秋雨淅沥。一种闲愁与两处闲愁。

三人便最终告别。宁然收拾了东西,背后背着一个竹箧,装着卷卷青编,胸前挂着个包袱,看着十分好笑。因此在云山下一条岔道处弯腰相互作揖离别时,徐灿与秦玥儿都笑了。

离别的话语并不多,互道珍重而已,徐灿也拿出一枚令牌,告诉宁然可以凭此在范氏钱庄任何一个分处取钱,除此外也可做过所用,不必处处关隘都需去找长官签字勘验那般麻烦。

宁然对充做过所这个用处心动不已,推辞一番后还是收下了,暗道不到万不得已,就不要用这枚令牌去钱庄。

一身布衣草鞋,打着油纸伞的少年踩着泥浆又一次上路,在徐灿二人的目送中向着西南蜀地坚定的向前。

一场相遇又一场分离,淡如君子,只是不知再见又是何时。

…………

长安道,音尘绝,人如流水马如龙。宽阔的长安道上翻滚的烟尘轻拢恢台的长安城墙,斜阳晼宛,云霞夐远,天地辽阔,一匹老马,一位老者,在碌碌人群中进入了长安城。

王凉州从十年前因为支持言文圣人一派,最终言文圣人身死后,言文派系失去后台,在国师许遊灡道家一派的逼迫下,被暗杀的被暗杀,被打入牢狱的被打入牢狱,流放的流放。

流放的还好,已经不在的人不用,身陷囹圄的如今杳无音讯,指不定哪天已经在牢狱长眠了。

王宣流放到大唐版图最东南处的凉州做了个凉州刺史,从不惑之年到花甲之年,本以他儒家第四境贤人境的修为,也不至衰老如此,但当年在最危难的关头,他凭四境越境独战许遊灡第五境,最终重伤败下,便一直未曾痊愈,从此止步四境,且自从流放后,除了了了公事外,便是借酒浇愁。

他以为同许多流放的官员一样,到头来会老死异乡,他乡从此作故乡。想当初谁不是天才,谁又不是少年得意,他王宣被称有望圣人,只是如今不过糟老头子一个,曾经的赞扬和荣光只能作为一人独酌时的自嘲罢了。昔年春风上国繁华,而今薄宦老天涯,十年歧路,空负曲江花。

王宣知道如今能回到京城,是因为当今右相对陛下进言道如今言文一派李青山已死,剩下之人多是无罪无辜,才华横溢、有治国之能力者泛泛,如是种种,总之上疏中论述了很多。不过其中最关键的一条归根结底还是剩余固守之人,已经成不了气候,而道家一脉在朝堂中如日中天。

最后圣上开恩,一道道朱批划下,一封封圣旨从大明宫深处传出,快马绝尘飞向各处,而王宣便是其中最早归来的一批。

在进城门时,守卫问着要勘验,王宣在马背右侧包袱里搜了半天,然后抛出一卷黄色卷轴给守卫,守卫下意识接过后一看便是一个激灵,差点把卷轴抛了出去。周围守卫也是脸色一变,寻常百姓不认识,作为京城守卫不可能不认识圣旨。

正在几名守卫愣神时王宣懒洋洋的声音传道:“这东西上有,可以做过所用,你们看了还我就是。”

几名守卫自然不傻,圣旨这种东西岂能是随便看的,假的还好,若是真的,里面若有一些看不得的,那可就是杀头了。

“里面的内容你们可以看,我王宣何至于无故陷害尔等,这东西也就那样。”王宣看着犹豫的守卫解释道。

结果几名守卫还是没看,对王宣也放行了,即便是无关紧要的,哪怕是众人皆知的事,只要写在了圣旨上,都是看不得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看过圣旨便没看过好了,忍下好奇总比挨板子徒刑好多了。

宅门的朱漆剥落,一道道粗浅不一的裂痕在门柱上浮现,正如王宣脸上以略显沧桑的皱纹,乌头门两头渐渐露出本来的颜色,灰黄的原木去掉了厚重的木漆掩盖,同王宣泛灰的两鬓又何其相似。

牵着瘦马伫立在门前的王宣无奈叹了一声“门尤如此,人何以堪”。

在隆隆声里,王宣推开宅门迈入空寂的庭院,久未有人打整的院子里堆满了落叶,初冬的寒风裹挟着枯朽的气味扑来。当初流放到凉州后,王宣一家便先后都移居到了东南,因此这间宅子便无人居住,何况自顾不暇,有哪有闲钱去差人去打理这不知还能否回来的宅院。直到数年后的现在,久闭的门扉才第一次开启,若不是流放,可能脚下的门槛都已换过几次了吧。

王宣稍微打点了一番,调动天地元气在屋内流转,最后再袖袍一挥,将经年的尘灰送入了院中,尘归尘。心中略带自嘲道堂堂四境贤人的修为,如今怕是也就只能有这些用处了,失去了贤人的贤者心境,不过是空余一身修为的空壳。

随着斜阳的沉没,长安城内暮鼓由北向南渐次响起,响彻长安的空旷鼓声下,偌大的宅院中便只余凄凉。宣阳坊的坊门随着第一道鼓声的响起便已经关闭,家家灯火点亮,不良人开始在街道上巡逻,深夜的生活在坊内逐渐开始,东市的嘈杂甚至穿过两道坊墙与百米宽的干道传入王宣耳中。

在卧房中燃着火炉温酒独酌的王宣愈加寂寥,喝着杯中的酒只感觉淡如清水,好没意思。王宣对着房门外,端起一杯酹长空,只因想到了当初他和一个家伙喝醉酒后,那个家伙回家时晃悠在道街上被不良人打落牙齿一事,王宣还是在嘴角泛起了一丝笑容。

当时第二日听此事后他捧腹大笑指着他,喘着粗气笑他四境修为居然被一群一境的武侯打落牙齿。向来以嘲讽众人出名的他却只能故作洒然的摆手着:“事而已,我辈儒家修士,不必在意这些节”。

王宣几天后听人那几位可怜的武侯后来被他狂扁了一顿,虽然有他送给那几人的疗伤药,但几人在家里硬是躺了好几天才能一瘸一拐的下床走动。

只是当初同在圣人门下修习的他,因为恃才傲物,京里不少达官贵人,不论儒道,都被他嘲讽过,如此一位天才就这般在十年前大变中落得个身死的下场。

灯花噼啪声唤回王宣的思绪,看着渐灭的烛火,王宣轻拈一根竹签,挑落挂在顶端的灯花,火光便又重新明亮。

“唉……”,王宣叹的这一声是想着朝堂上的灯花又由谁来挑落,灯花繁冗,朝堂中的明光已是渐明渐暗,摇曳不定,只是他如今,已经是有心无力了。叹的不是朝堂水浊,叹的是他怨自己无能。

夜色深重,抬手挥灭烛灯,带着重回京城的沉重与疲倦,翻身上了床铺。明日,便是作为他这一派的代表上殿述职,又要面对文武百官的诽议与问难,所谓回京,就是闯龙潭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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