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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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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忙到达前门,江嗣见停在路侧的车马,慌忙奔去。

一片愁云遮住了冷月,凄凄惨惨戚戚!

忽闻远方传来丝丝缕缕二胡声响,欲断又连,低沉嘶哑,哀转苍凉。

这声音像是从人心底发出,似魔像心音,魇世靡声,凄神寒骨,悄怆幽邃,江嗣闻之,不觉心神动荡,悲怆欲绝,难以遏止地循着声音走去,就在千钧一发关节,不知为何二胡声戛然而止,江嗣曳然惊起。忙抱起洛依依,登上车驾,摧足马力,冲出腹地,急见身后江园的牌匾终于变成一处黑点,一时无人赶上,江嗣微微松气,才感觉浑身疼痛,不禁呲牙强忍。

洛依依在他身侧,见他身上大小十数处伤口,至于肩头豁伤,更是创口及骨,她当真心疼不已,幸而平日留心,在车厢中备下救急药物,忙取出来,为他包扎。

今日之灾,他二人还在恍惚之中,直到此刻,他二人犹如大梦初醒,心知如此一来,竟被迫得亡命天涯。

“是谁在害我!是谁在害我!”江嗣失声颤道,怒不可遏。

恍然回神,见到妻子靠在身侧,倍显单薄柔弱,失色的嘴唇微微颤抖,显然在强行抑制心中害怕,他忙将她搂在身边,轻声道“依依别怕,只要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定能逢凶化吉。”

“只要你在,我当然不怕,我看这中间许多误会,只要解释清楚,老爷子定然能尽释前嫌,咱们一家重归于好。”洛依依安慰道。

“理当如此。”江嗣道,但他随即想到江正然当时的着魔神态,又痛心真的还能回到从前吗?不觉心情更加沉重。

“怀柔哥哥,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洛依依缩在他怀中。

“你……你方才叫我什么……”

仿佛一道晴天霹雳击落,江嗣眼仁猛地缩成一团,嘴唇苍白如蜡。

洛依依见江嗣情绪激动,心中害怕,忙摇晃他的身子,道“怀柔!怀柔!”

这一声将他所有的信念粉碎。他开始在心中反复质问自己:我到底是谁!我到底是谁!别人都叫我怀柔,难道真的是我自己记错了不成!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但江嗣竟似陷入疯态,惶惶怅怅,口中念念有词。

“怀柔哥哥,你瞧!”江嗣还未从此震撼中走出,却听此时洛依依急道。

原来,自从江园出来,迷茫之下,二人自然往自己家中方向驶去,苏杭二地本不遥远,不知不觉,二人已经来到所住宝石峰前,见山上火光冲天,烟瘴弥日,更见许多人在救火,只恐山上情形不妙。

“这是怎么一回事,是谁干的!”江嗣怒吼道,忙催足马力,以最快速度往山顶赶去,见这场大火黑烟漠漠,红焰腾腾,灼灼金蛇,威威血马,焰飞万丈高,灰迸九霄外,风趁火势,泼泼喇蝲,碎红飞溅,火借风危,滚滚浓浓,野橫无情。

未至门前,火势逼人,见火圈之内尽是枯烬,几根木桩犹如风烛残年的老人,犹在摇晃呻吟,可以想见山顶情形。

洛依依见自己与丈夫辛苦搭建起的庭院在火中化为灰烬,往日经营毁于一旦,哭道“这可怎么是好!”

她情绪激动之下,再也支持不住,一阵眩晕,倒在江嗣怀中。

“依依!依依!”江嗣急道,又唯恐有埋伏在侧,匆忙调转车头,只觉天地茫茫,何处是安身之所?心中唯笃定一个念头:便是拼死要护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儿周!

果然,混乱中,夹道两旁闪出许多人影,又听得嘈杂狗吠,竟有数十之多,径直朝这方扑来!

江嗣回转车身,但此刻已落入敌人设好的布套,焉有如此容易逃脱

急见有人推出铁篱石桩将去路障住,远远掷出飞斧钉钩倒刺,江嗣躬下身来,护住洛依依,催车直闯。

他今日遭逢如此重大变故,心神动荡之下,也亏得能应对如此神速,直达近前,去路还未来得及封死,见他撞来,两旁敌人慌忙闪躲,竟被江嗣侥幸从缝隙穿过,冲出阵来。

紧接着几只恶狗急掠而过,强去追赶车驾,直追出半里,听得一声唿哨,鬣狗才得作罢,犹望着远去的车辆狂吠不止。

江嗣见如此情形,情知江南之地万不可再待,他无比清楚,此刻稍有不慎,一家人性命便要耽搁在路上,况洛依依的身体状况,又怎么经得起长途劳顿?他一生中从未遇到如此困境,直难的心头疼痛,明知此刻耽误不得,更多敌人不时将至,竟毫无主意,情急之下,想起四川有一位樊姓好朋友,是他生死至交,此刻唯有他最能相信,便一路向西挺进。

这一路,江嗣自苏州走宣城,铜陵,到安庆,洛依依昏迷了两个时辰,才渐渐转醒,江嗣见妻子并无大碍,微微宽心,但这短短两个时辰间,他内心遭受怎样的熬煎,自难向旁人语及。

不到傍晚,逐渐靠近九江一带,这一日马不停歇,竟几乎横跨了安徽浙江二省,他二人精疲力尽,只得找住处暂时安歇,待明日再作打算。

担忧人多眼杂,便刻意避开城镇,寻得一处农家下榻,那对年老夫妇慈祥和善,见他二人风尘仆仆,洛依依又怀有身孕,便将江嗣好生数落,随即两位老人忙前忙后,准备饭菜米粥。

那老太不停道“小子你既成了家,就要顾人,便是有再急的事情,怎么又能把我这闺女带出来,你晓不晓得她怀着身孕哩。”

“大娘,您别埋怨他了,只是我二人有些苦衷。”洛依依替他说道。

“嘿嘿,你跟大娘说实话,你们小两口,是不是在外面相好,被家里发觉了,便偷偷跑了出来?”那大娘呵呵笑道。

“不是的,我二人孩子都快有啦,怎会是那私奔的小儿女,唉呀,是些别的事情。”洛依依轻轻一笑,又叹了口气。

“我看倒是像极。”那大娘笑道,她见洛依依虽有些憔悴,但面容清丽绝俗,楚楚可怜,心中说不出的喜欢,拉住洛依依的手,到一旁不知去说些什么悄悄话,惹的洛意咯咯直笑,那老汉又上前来,将一套衣衫递给江嗣,“换上看合不合适,你瞧你满身血污,跟什么人打斗?既然成家,可不能鲁莽。”

江嗣原本不觉,经他一提,才见自己衣衫破褛,实在不成样子,忙称谢接过,他也不避讳,将衣裤脱下换好,倒也合身。

“若是合身就穿着,也别嫌旧了。”老汉笑道,拍拍江嗣肩膀,又问“小子,你多大了?”

“虚活了二十四年,老先生。”江嗣回答,忙请他坐下,他见老人和蔼可亲,竟说不出的亲切,想起江正然先前待他也是这般,又想到此刻早已今非昔比,不觉黯然神伤。

“嘿嘿,好年纪啊,好年纪。”老人重复道,“看你二人逃难一般,是不是惹上甚麻烦事,若不介意,跟我老汉说说,我给你出出主意。”

“唉,一言难尽。”江嗣不禁拍桌憾道,痛心疾首之下,竟然热泪纵横。

常言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甚觉失态,忙拭去泪水,老人不禁温言道“你不愿说,我也不逼,只是今个就在这好生安歇,明日你们或留或走,再做打算,若是路上匆忙,未带够盘缠,也别不好意思张口,仨瓜俩枣,我老头子倒也还出的起。”

江嗣见老人莫大的关怀,好不感激,顿首难言。

那老汉说罢,便起身继续准备饭菜,江嗣要去帮手,老人忙道不用,又将老妻子叫过来,那老妇正欢喜地向洛依依说些什么,并不依他,二人吵闹拌嘴,老婆才叨叨起身,眉间却掩饰不住的笑意,两人在灶台前磕磕碰碰,时而争吵,时而笑闹,却也说不出的温馨。

江嗣到妻子身边,挽她素手,两人心有灵犀,依靠在一起,他二人经此大难,方知真情可贵,都没由来冒出一个念头,“若是咱们有幸逃过此劫,便找一处小院,摘三行豆角,种两颗南瓜,平平淡淡,相依相濡,再不管江湖上那些风风雨雨……”

那老夫妇手脚麻利,先将野苋菜蒸上,炒了茼蒿,又切腊肉烧笋,更摆出蕨菜,野蘑,莼菜,椿叶,还有热腾腾的小米粥,蓬发松软白面大馒头,一样样端上来。

“这偏僻乡下,没什么好招待你们的,尽是些山里的蘑菇野菜,不过在别的地方还真不易吃到,倒也新鲜,若是合口就多吃些便是。”那老婆笑道。

“大娘,劳烦您啦,你也坐下吃吧。”洛依依甜甜道。

“这孩子,倒是孝顺的紧,我若有你这么个闺女,当真是享福,好姑娘,快吃吧。”那老婆乐道。

此时江嗣两人饿了一天,早已饥肠辘辘,也不推辞,竟觉饭菜说不出的鲜美,很快席卷一空。

一旁老人见他二人吃的香甜,自然也开心不已,赶忙又添菜盛饭,见二人吃差不多时,才上桌来,捡他二人剩下的自吃,江嗣洛意发觉方才这般没有礼数,均感羞臊,老太倒是爽朗人,笑道“本就是招待,人老了胃口便小,灌几口汤水便饱啦,还是年轻好,尽情受用。”

那老汉豁牙一笑,道“你们可不知,你大娘年轻时候,还是个风流人物哩。”

“死鬼,你可跟人说些什么!”那老婆便打,惹得满桌笑意盈然。

饭毕,老婆带他二人到了房间,见屋内收拾的干净整洁,床单被褥,虽略微褪色,却一尘不染,他二人均感舒适惬意。

“行了,你们二人早些歇息,便是要走,自然也要养足精神。”老婆说罢要去。

江嗣洛依依对视一眼,洛依依从手上摘下一个玉镯,递给他,江嗣上前交在老婆手中,道“今日收留,实是救了我二人性命,大恩实在难以言谢,万望莫辞。”

老婆见此忙将那物塞回江嗣手中,急道“小子你这是干什么,我一大把年纪,图你这首饰作甚,莫要再说。”

话毕,竟合门而去,坚决推辞。

江嗣二人只得苦笑,均觉心田一股暖流流过,正是落魄失意逢恩重,水天明月鉴人心。

此刻旁无外人,江嗣先扶洛依依坐在床边,忙去打来热水,褪去妻子鞋袜,轻轻为她洗脚,这一路二人心惊胆战,压抑之下,身紧绷,直达此刻,才稍微敢放松调息,当真是有满肚子的话要说。

江嗣先道“依依连累你跟我受苦啦,我真个对不住你。”

见洛依依别过头,却不理他,片刻竟小声抽泣起来,江嗣只觉千错万错都在自己,若是面前万丈深渊,恨不得立刻跳下去,涨红了脸,不知如何出言哄她。

许久,却听得洛依依说道,“怀柔哥哥,我自嫁你以来,咱们二人形影不离,恩爱有加,这些日子,我当真没有一天不快活,没有一天不感激,我爱你至深,便恨不得与你交融一体,想你所想,感你所感,只望如此下去,咱们夫妻长相厮守,白首偕老,便不枉此生,若有来世,愿望化蝶,怎羡梁祝,然奈我情深意切,竟未换得你真心,我远离父母,抛却生死,与你亡命天涯,已是然不顾,唯愿你爱我怜我,二人能生死与共,然而事到如今,你却还说这种话,怎让我不寒心!”

江嗣听她一席话,忍不住紧紧将她抱在怀中,再舍不得松开,这时间,两人虽未曾说一句,却又像已经柔情蜜意千言万语,他二人拥抱这许久,直到稍感羞臊,这才分离,见对方神情,终于破涕为笑。

“你身子怎样,可有不舒服的地方,咱们的璜儿还好吧?”江嗣赶忙问道。

“除了劳累,倒是无碍,想我自幼生在武学之家,多少也曾习练些强身健体的法门,比之寻常人家女子的娇弱自然不同,若只是赶路,还撑得过去……但怕只怕咱们璜儿太过顽皮,若是在半路上眷恋这花花世界,非要早些出来瞧瞧,就有些没法收拾啦。”洛依依笑道,轻轻低下头,对腹中孩儿说道“小宝宝,你可要乖乖的,千万不敢这时候出来,不然咱们一家人就惨啦。”

也不知世界上竟有如此巧合,又或是那腹中孩儿真的听到妈妈说话,竟轻轻伸了伸腿,洛依依立刻心有所感,喜极道“这个小淘气,他竟然还踢我哩!”

又赶忙去拉丈夫去摸,江嗣亦是惊喜,但又感到莫大的忧虑,心想“定要尽快找一处万之地安歇下来,决不能容妻儿这般犯险。”

一旦事情涉及子女,世界上再聪明的女人也是一般,洛依依呆坐片刻,又道“糟啦,咱们给璜儿准备的小衣服,小鞋子还都留在家里,此刻应用之物竟一件也不在,这可怎生是好!”

江嗣忍不住刮了刮她秀鼻,温柔笑道“咱们再买就是了,有什么打紧。”

“倒是也是,但自是不如先前预备的好了,你猜咱们璜儿是男孩还是女孩?”

“早就猜过无数遍啦!”

“再猜一次,又有什么打紧!”洛依依央求道。

江嗣轻轻一笑,认真道“我猜是个女孩,像她妈妈一样,美貌,端庄,贤惠。”

“不对不对,他这般精神,又很淘气,多半是个男孩,像他爸爸一样,将来必是重情重义,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洛依依辨道。

“男孩也好,女孩罢好,咱们定当爱他亲他,心呵护,若是你嫌一个孩子不够,地久天长,咱们再生个十个八个的,岂不美哉?”江嗣搂住妻子道。

“十个八个?那岂不成了小猪仔啦!”两人相视大笑,直抹眼泪,许久,洛依依似恳求道“怀柔哥哥,咱们一家人团圆美满,便比什么都重要,你说是不是?”

江嗣听罢,叹了口气,二人相携手,越发感觉真情可贵,感恩上苍垂怜,只觉便是此刻携手共赴黄泉,也能平静安然,于是除灭灯火,洛依依知需养足精神才不至拖累丈夫,便执江嗣只手,渐觉心安,不多时,沉沉睡去。

江嗣躺在床上,却怎么也难以入眠,犹觉人生仿佛虚幻,生命犹同浮萍,前方之路似乎迷入一团大雾,而自己便是在大雾中探花,一个念头不禁再次浮上心头:我是谁,我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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