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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风一声,雨一身,身向云山那畔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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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石是接近黄昏才醒来,至于宁然,就更不堪,估摸着等到明日才能醒得过来。

深秋天色总是暗得比往常早很多,如今才刚过申时,便天地之间一片昏暗,风雨晦冥。竹叶清新的气息混着雨水的腥湿铺满这方天地,更加幽凉,竹林间沙沙作响,犹如一柄柄两寸长的剑从竹枝上摇落而下。

傅石一个人默默的喝着剩余的一点酒,看着屋外云色如墨,风雨如晦,然而鸡鸣之声,无处可闻。

喝完壶中的酒,傅石便起身走向右边的茅屋。那是他起居的茅屋。摸索了一会儿,便见他抱着一床棉被出来。棉被破破烂烂,但很干净,被傅石覆在宁然的身上。看着少年,傅石微微摇头,薪尽火传,只是青山他选对了吗?

傅石收拾了桌子后就走到学塾旁的一间屋子,相对于周围茅屋来,这一间简陋的木屋就显得奢华了。这是傅石的书屋,他可以住在茅屋里,但不能委屈了这些书,尤其是圣贤书。

捻一根草芯,点燃一盏油灯,一夜无话,除门外秋风淅沥萧飒,鏦鏦铮铮,便万物喑哑,只余天地间一屋,一灯一书一人,风雨如晦,原来不鸣则已罢了,天下之间愚昧之人虽多,有志之士也不少……

…………

夜尽天明灯未灭。第二日宁然从醉酒中醒来,反而愈发沉默。所谓的借酒浇愁,其实也不过是暂时压在心底了,从来都不曾浇灭过半分半毫,到头来还是愈来愈沉重。

待到完清醒后,宁然便看见傅石先生手中拿着一本油纸包裹的书缓步过来,坐下时顺手把书往桌子上轻轻一拍,语气淡然道:“这便是你家先生托我保管的那本书,现在我还给他了。”又补了一句,“此书不可与他人,你当用心学得此书,不辜负青山他的期望!”

“这只是拓本,由你先生的先生,也便是言文圣人亲自拓印,当初你先生北上言文圣人赠与你家先生的,可以随意翻阅,并无禁忌讲究。”傅石看着宁然继续解释道。

宁然虽然因为两世为人,心性淡泊一些,但终于还是想尽快看一看这本书,看看值不值得。当然并不是他与师父间的感情能够用值与不值来衡量的,只是如果这是一本烂大街或者一无是处的书,他自然会感到有些愤怒的。

当宁然拆开油纸,只看见书面上的三个字就呆滞住了。“天下式”三个大字映入眼眶,震撼着宁然的内心。

相传世间四本奇书,与天地并生。道家据两本,其一《十年卷》,此书分作上下两卷,上卷可观前十年过往,下卷可观后十年未来。其二便是《天下式》,四本奇书都是天道显化,《天下式》可记载天下间一切法门。原本分别藏于凡物、流形二观,故此亦称两本书为《凡物》、《流形》。

同样,儒家一本《人间世》,不过失传已久,儒家弟子先生都只是听过,若不是儒家前贤典籍中多有提及,可能此书至今连个名声都没有。至于书中内容,也无人知,甚至关于内容的传也无。

佛宗一本《二十四经》,其含“四圣谛”、“八圣道”、“十二因缘”这二十四经,如今只余“三正道”和“九因缘”。

四本书亦作天书,修道之人无人不知,但能看过的却寥寥无几,皆是修道之人梦寐以求的。

如今一本《天下式》就躺在面前桌上,宁然再如何镇静也无法掩饰内心的波动,虽然右下角有“拓本”两个如蚊蝇的字,亦是令宁然难以置信。

看着宁然望过来的疑惑的眼神,老秀才依然淡淡的解释到:“青山信得过我,我自然信得过青山,你现在或许信不过我,但我信得青山信得过你。”几个信得过得很绕,但宁然听的明白。

“我信得过傅先生,但如果先生要翻阅此书,晚生可晚点再来取。”宁然恭敬道。

“不用了,青山留下此书便我可随意翻阅,但我接近二十年来,守着此书亦从未动过。这是青山给你的,那便只是你的。”傅石微微摆手示意道。他傅石自然有心中一份准则,是谁的就终归是谁的,眼睛看得清楚,不像世间人,一点尘灰吹起就迷住了双眼,只是贤者能勿丧耳。不是拓本,就算是《十年卷》、《天下式》、《人间世》、《二十四经》原本整整齐齐的摆在身前的这张烂木桌上,他也不会去动分毫。

“那先生……,我可以回去了吗?”宁然知道或许不太礼貌,但心急如焚,恨不得眨眼便到云山去。

“回去……”,傅石意味深长的道,“回去以后呢?”“回去以后自然是要个法!”,宁然毫不犹豫的答道。他在昨天想了很久的事,师父的死,必须得有个法,不论是谁。“法?哈哈,哈哈哈,好啊,可以的可以的。”傅石的笑声中有几许悲凉。燕国被灭,都是道门在背后不断教唆,但他要法的时候谁给过他法?燕国是一枚棋子,该弃时道门毫不犹豫。所谓的法,不过都是一个最简单最粗劣的借而已。

傅石到这里似乎也不想多什么了,转身默默走向了旁边的书屋。踩着雨后泥泞的地面,绕过一片片躺在泥水中的竹叶,因为都是一样人。竹再如何被赞誉为“君子”,再如何被称做“七德”,到头来,该枯黄时不会减半分,这片片竹叶摇落,与寻常树叶又有何种不同?都是相同的啊!

宁然就这么默默看着,看着身形萧萧的老人,步履略带颤巍,愈发沉默,原来,还是老了啊!

傅石走到书屋门,陡然停住身形,似乎有什么话想,只是静静的站了一会,便随着一声叹息走进书房。傅石本想告诉宁然,要不要法都无所谓了,因为就算能走到那座宫门前,要到的也终究只是个借罢了。但想了半天后,他忽然觉得自己与不更无所谓了,一切话语都索然无味。

…………

宁然回望身后的那座城,他没有看见戍守的军队。他从南城门入城又从南城门出城,戍守的军队大多在北城门以外。但他看见了百万衣冠冢,感受到了其中的那抹悲壮。沙场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至少在死亡面前终于是平等的。君子人,庸者贤者,生死一样由不得自身,修士修的便是一个长生,到头来也是尘土同归。

看着其间众多杂草丛生的土包,宁然想起了师父,我为苍生死,埋骨无人识。有多少人记得一个欲以往圣之绝学,为天地立心的李青山呢……

一步行,一步远,行人稀疏的城外官道上,顶着秋风,踩着雨水,烂泥溅上裤腿,裹满草鞋,宁然向着南方坚定地走着。

古人诗云:“身向云山那畔行。北风吹断马嘶声。深秋远塞若为情。一抹晚烟荒戍垒,半竿斜日旧关城。古今幽恨几时平。”便是少年身后这座孤城化为残垣,心中那座云山化作云泽,这天下间的仇怨,也是从未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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