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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是谁？于梦中辗转，竟又慢慢沉沦不醒。
看见海棠灼灼，君子如玉。
又闻琴音袅袅，可是旧友？
可是那时心上倾慕少年郎？
知否？知否？
不知——不知——
下雨了？顾灵均蓦然睁眼，这个梦——好奇怪，竟梦到那样一个人，只是此刻竟想不起那公子是个什么模样。
穿过层层帘帐，殿内仍灯影重重，遣退值夜的宫人，独坐在廊下。
雨声滴答，这样的时候，本该是最好眠的，只是此刻竟再睡不下。
一眼望去，庭中雨打落了一地海棠，廊下灯火昏沉。正兀自出神时，肩头忽一重，便听得有人道：“便是睡不着，也该披个衣裳，夜深露重的，竟也不怕着凉？”
声音低低柔柔的，回头一看，竟是纪婉兮。是了，今夜她们都宿在她殿中，方才她就躺在自己身侧。
纪婉兮见她此刻愣愣的，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便在她身旁坐下，长叹一声，问：“妹妹，姐姐晓得这件事本不应我操心，只是我仍得问你一问，你莫要骗我。”
见素来宽容的姐姐第一次如此严肃，倒真是将纪婉兮给唬住了，乖乖点头。
“你今日宴上所，寿数恒长，未必结缘一事，可是真有如此想法？”
“那却也不是，只是还未遇见让我非放弃道途不可的——”
“那你想要个什么样的？”
二
由是春日迟，风暖正和宜。东风忽已过，万物同春发。
朝南御园里，细柳扶风，絮如乱雪，春草早已绿过桑叶。众马踏过，只激落一颗颗草尖上的露珠，滚在泥土里转瞬消失，只留下浅浅的痕迹。
那马上也有骑着马装的女子，此时倒也英姿飒爽，见跑过了同来的男子，即转头露笑，那模样颇有些可人。
女子虽也恣意潇洒了一回，却累得身后随侍一阵担惊受怕。那女子满头乌发都结成一根根辫，顶上还戴着赤色绿叶蓝花帽，帽檐上还坠下几颗水滴坠。那少年将军一身银云轻甲，从后头追上来，额上滴下几滴汗来，心中不由纳罕，这姑娘怎得马术与体力这般好？
旋即又想起草原上的部族，素来以放牧游猎为生，自然也就精于骑射。便是后来聚而立国，其立根之本也未有变。这一想便心中豁然，仍继续与那女孩子话。
一时马停声消，众人皆仰首看天。不多时，一支利箭挟风裹电，刺破长空。霎时间呼声顿起，众马忽疾射出去，一时人影纷乱，柳絮烦人。那马上的儿郎们，皆着一身轻甲，腰配宝剑，好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有一场戏，怕是要开场了，也不知到底谁能得胜？”这话的灰衣少年赫然便是那日六如别院里的少年郎。他并未着甲，此时仍披一身轻裘，抱着手炉，倒添了几分温润之感。生得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的，一笑之间的姿态风华可当得那句：“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若是江湖上有人得见其容貌，怕是会脱而出一句：“无双公子！”
“哈——谁能得胜，我可不关心。”顾惜朝倒似丝毫不在意般，又问：“此时竟还觉得冷么？”
“道是春寒料峭，于我便当如是了。”宗寻倒是不甚在意，拥着手炉，又往怀里紧了紧。
“春猎虽无什么热闹可凑，但御园内的景色还可称一绝。此时天光正好，不若去走走？”顾惜朝问道。
“自然——”
“牵马来！”顾惜朝只轻唤一声，听得低低一声唱喏，不多时便有侍卫牵来一黑一白两匹骏马。这还未来得及上马，便看到有人打马朝这边来。
二人仔细一看，却是西凉闻风。等人到了跟前，只见他一面翻身下马，一面道：“两位殿下这是要往哪里去？”
“不过是听闻御园内景色秀美，正烦朝太子带领一游，西凉殿下可要同去？”宗寻此时话有些温吞，却并未惹人不耐。
“寻太子……”闻风惊诧的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无妨，骑马这点气力还是有的。”忽见他展颜一笑，容颜之中透着几分倔强的生机，一行人并着一众随侍驾着马，沿着营地缓缓的走了几圈。顾惜朝转头见宗寻面有绯色，并未有不适之态，遂扬声道：“好儿郎，随我来！”
三
顾灵均与纪婉兮相对而坐，面前一局棋随着二人不断落子而风云变幻，结局难测。
“怎么听人，此次春猎，颜氏族人竟也有资格随行？”纪婉兮并未抬头，言语之中，有几分诧异。
“哼！那颜氏当着众多宫妇女官的面死乞白赖求来的，什么个东西？她虽不是宫妃，但好歹在宫中伺候了许多年，便是行为乖张些，也从未有过错处，昔年又有恩于阿翁，若是不允，恐寒了众多宫人的心。”顾灵均随意落下一子，双眸之中流露出几分气恼无奈。心中只想着若是看不见也罢了。
“你也莫气，舅母既允她来，想必还有其他打算。你若是动手除了她，只怕不妥”纪婉兮又落下一子，这棋局胜负已定。
“我倒是没想除了她，只是觉着看着极为碍眼罢了。”顾灵均动手收着棋盘上得棋子，答得心不在焉。
“舅舅竟真不知颜氏在宫中？”
“这事我问了，知道是知道。只是当初受伤并未意外，阿翁并未透露过自己的身份。她求着入宫来，存的什么心思，谁都看得出，偏只她，呵——”罢她倒摇头轻笑，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近日你我对弈，你总会输于我，你可知是为何？”收过棋罢，纪婉兮将茶杯递与她面前，轻声询问。
“不过是技不如人，姐姐以为还有什么缘由？”纪婉兮颇不以为然，并不在意，便随一答。
“技不如人？我看倒不是。”纪婉兮又摆起局来，过了半晌，才道：“你瞧瞧这局，可还认识？”
“自然是当日残局——姐姐何故又将它摆出来？”
“那日你同我这局，你解不开。可当真是么？不过是你看不清放不下。你若是肯舍弃那些必死的，忽视那些碍眼的，这局未必不可破。执念太深，终是苦果——”话间，神色肃穆，双眸紧紧盯着顾灵均。
“姐姐话，倒越来越像那道观里的道长了。”纪婉兮又将那棋盘上的棋子一颗颗拾起，正话间，忽见内侍打起帘来，有个厮打扮的少年进来，还未来得及叹这人生的好，便听得她俏生生的唤了声阿姐，纪婉兮抬起头来，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才悠悠道：“被谁给抓回来了？”
“璟瑜姐姐。”那人垂着头，双手交叠置于身前，低低的应了一声。
“她呢？怎不进来？”
“将我送到帐前便出去了，是见着什么有趣的事儿？”
顾灵均瞧了她一会儿，听她唤了一声“灵姐姐”，才笑着应了。
“烟笼！”顾灵均话落，便有宫女打帘进来，待行至她身侧，只听她道：“带女公子下去换身衣裳。”
烟笼闻言，便朝纪婉兮走去，顾灵均见了，忙唤住她，笑道：“怎么傻了？不是这位。”
罢了指着方才那人道：“女公子年幼贪玩，竟扮成这样子，你心带下去，莫叫人见着了。”
待烟笼将人带下去，又听她唤掌事女官来吩咐道：“待西昌侯府二娘子换了衣裳，你便陪着，若是无事便待在账内，若是她要出去，仔细盯着些，省的生人冲撞了。”
“你倒是想得周到，偏她在家中竟都管不住。”
忽又听那掌事女官问：“殿下要出去？可要着人备马？”
“嗯，听永宁翁主道外头有趣事，出去瞧瞧。好生看着二娘子，若是实在要出去，便拿我的名头拘着几个世家贵女来，到时便我在灼锦谷设宴，请诸位娘子赏花。”
掌事女官领了命下去，又有几个宫女进来侍候。这一时更衣罢，二人骑着马在营地旁转了几圈，竟未见着什么有趣的事。倒是路上见着一个衣着颇有北周韵味的女子，正站在营地周围焦急四顾。
“你瞧——”纪婉兮指着那女子，同顾灵均话。
“瞧什么？不过一个女子罢。”
“那娘子腰间所佩之玉，其上图腾所属乃是颜氏。”
正话间，见那女子拉了一个孩子，问也不问是哪国的，张便问：“君子，你可知道太子往何处去了？”
那孩子见她衣着颇有些北周的韵味，误以为她是北周使团中的人，便立而长揖，指明方向：“问阿姊安，太子往林中去了。”
“呵——如此迫不及待？”顾灵均翻着眼，将头撇至一旁，又道：“瞧她那样子，怕是存了一朝得幸，被阿哥看重选为太子妇的心思。”
“这颜氏，倒真是会想，怕只怕……”
虽言未尽，顾灵均已知她意，颇为不屑道：“她便是神仙妃子，阿哥也看她不上，也不知道她要找阿哥作甚，我们且悄悄跟在后头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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