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儿，相思顶着两个熊猫眼坐在桌边想心思。
怜怜洗了脸，见她还心事重重的坐在那里，推门就出去了，不多会儿拿了个托盘回来。
里边儿两块冰已经融了一小滩子水，怜怜赶紧用手绢捞起来包了，给相思捂在眼底，“魂让小鬼勾去了？”
相思捂着手绢恹恹地看她，“怜怜，我问你个问题啊，你什么时候喜欢上青云大哥的？”
“你问这个干嘛呀！”怜怜嗔怪地看她一眼，脸上腾起一片红云，老实答道：“大概是他刚进天一门没多久的时候吧，那时我才五六岁哪，师兄也不过八九岁。”
“那么早啊？”相思歪头，“那么小，懂得什么是喜欢么？”
怜怜也也学她的样子歪着头，“当然了，那时候我最喜欢跟在师兄屁股后跑了，我怎么不跟别人屁股后跑？还不是因为我喜欢他嘛。”
“那你记得当初因为什么喜欢他吗？”
“说来也巧，师兄来拜师那日在山下捡到了我丢失多日的珠花。那可是我最喜欢的一串了，所以我对他印象就特别好，你说这不就是缘分么。”
怜怜想了想又道：“而且，其他师兄姐弟们虽然表面上对我很好，但我知道那是因为我是掌门的女儿，他们很多人其实心里边都讨厌我。青云师兄和他们不一样的，我能感觉到，他是真心待我好。”
“那要是当初不是青云大哥，而是其他人捡了你最爱的珠花，你也会喜欢上其他人吗？”
怜怜正在倒茶，闻言一愣，“这个我倒没想过……师兄人特别好，就算没有这个事，我也会喜欢他吧。”
相思拧眉：“所以说，你喜欢青云大哥，并不是因为他捡了你的珠花。”
怜怜被她说得晕了，放下茶杯：“绕来绕去的，到底想说什么啊？”
“我在想，若讨厌一个人，通常都是有理由的。”相思轻叹，“而喜欢一个人，大概是没有原因的吧。”
“喂喂，还没回魂呢？”怜怜在她眼前夸张地左右摆手，“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没有原因？原因多了去了，比方说我吧，这么娇纵，除了爹爹就只有师兄他能忍我，这是原因吧？师兄有好东西总是惦记着先给我，这也是原因吧？还有啊……”
见怜怜一脸认真的喋喋不休，相思憋不住笑，手一抖冰块都掉地上了，“你还知道你娇纵，用隔壁那淫贼的话说，你也很有自知之明啊！”
“去你的！大清早的提那种人做什么！”怜怜佯装生气，去拧相思的脸，相思抓住她的手，轻道：“那些都是因为你喜欢他，为他找的理由。”
怜怜愣了一下，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这时，就听外面突然响起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两个姑娘对视一眼，打开窗子往外瞧，对面屋的白琢也正好打开门走出来，两厢一对眼，都是一脸茫然。
这时就听见有人站在庭中议论，“什么时候的事啊！怎么突然就……”
“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江湖岂不是要大乱了！”
“嘘！别乱说话啊！”
怜怜好热闹，听得一头雾水心痒痒，拉起相思就往外跑，正好碰上提着食盒，气喘吁吁跑回来的小铃，“小姐！方、方小姐，我刚才、我去取早饭，咳，”
相思替她拍着背顺气，“别急，慢慢说。”
小铃憋得脸红脖子粗，只顾喘气，后脚儿赶上来的小铛解释说：“我们俩方才去取早饭时，听山庄里的丫鬟说，陆盟主昨晚中毒了！”
白玉楼和白琢走过来，正好听见小铛的话，二人面面相觑，难掩讶异的神色。相思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皎月公子的屋子——房门紧闭，也不见他那总是穿得乌漆嘛黑的三个手下的影子。
小铃总算喘匀了气儿，接着小铛的话说：“小姐，听说情况紧急，皎月公子连夜就被陆夫人请去替陆盟主解毒了，多亏了有皎月公子，要不然陆盟主都熬不过昨夜呢。”
“有没有听说陆盟主是何时中的毒？”
“好像是午时末。陆盟主从书房回到紫气阁，刚要更衣就突然倒地上了，把陆夫人吓个够呛，赶紧就让丫鬟来东阆苑请皎月公子了。”
“陆夫人啊……”相思喃喃地重复，问怜怜，“你见过陆夫人么？”
怜怜摸不着头脑，看她，“当然了，陆夫人比陆如烟还美呢！”
小铛说，“娘亲比孩子美也是常有的。”
怜怜撇嘴，“后娘比孩子美的不常有吧？”
相思几个都惊讶地看怜怜，白玉楼和白琢倒是颇为淡定，一副了然的样子。
怜怜翻个白眼：“我说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与世隔绝了么？！江湖上谁人不知，陆如烟的亲娘几年前就病逝了，陆江海还为此事吃斋念佛了一年呢！”
白玉楼点头，“陆盟主和先夫人还是感情深厚的。”
怜怜扭头瞪他，“算了吧，吃斋一年后还不是娶了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早知如此，之前何必扮演伉俪情深，反倒让人觉得虚伪。”
白玉楼失笑，摇头：“陆盟主正值壮年，你要他为亡妻守孝一辈子不成？”
“那也不能娶个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续弦啊。”怜怜颇为鄙夷地咕哝。
话虽如此，她对陆江海此人的处事手腕还是颇为佩服的，陆江海长袖善舞，江湖上的大事小情，他一出面，保管能协调得十分妥帖，这种能耐可不是一般人有的。
至于他到底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件事，背后难免遭人诟病，做个茶余饭后的谈资，但，人无完人么。
相思倒是没想到陆江海年近不惑，还开出个第二春，昨夜那丫鬟来送参汤，她就觉得陆夫人对陆江海颇为关心，而陆江海也很听夫人话的样子，今天乍得知这位陆夫人原来是个小娇妻，反而觉得有些怪怪的。
相思正思忖着要不要去紫气阁打探一下情况，就见皎月公子背着个药箱，正带着那三个随从往院子里走。
相思急忙抢一步拦住他，“皎月，陆盟主怎么样了？”
皎月公子原本走得急，被她这么一拦，险些撞到一起，皎月公子看她一眼，往后退了一步，像是跟她说的，又像是跟那些伸长脖子等热闹的人说的，“一息尚存。”
一息尚存？什么叫一息尚存啊？相思挠头，就是死不了，还有救的意思？
皎月公子似是知道她心思，又说，“性命暂时无忧，但陆盟主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眼下也只能先维持着现状。”
江湖人皆知皎月公子为人冷淡，见他一下子对顾相思说了这么多话，暗香心中十分不快，当下冷笑道：“你这么关心陆盟主的情况，莫非是你们与此事有什么干系？”
相思懒得和她掐架，故而没做声。
倒是怜怜气不过了，指着暗香大声说：“你凭什么血口喷人，你怀疑我们，我们还怀疑你们呢，不然怎么陆夫人连夜就把你们给找过去了！”
暗香怒道，“你不知道就不要乱说！公子是医者，陆夫人请我们公子过去是帮陆盟主解毒的！”
“那怎么不找别人？偌大个山庄没大夫么？”
“山庄的大夫怎么能和公子比？公子可是江湖第一神医！”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周围有看热闹的指指点点，也有好心人劝说：“两位姑娘稍安勿躁，现在陆盟主生死未卜，咱们人人都有嫌疑，据说陆夫人已经在调查众人昨夜的去向了，谁想害盟主，相信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的。”
怜怜剜了暗香一眼，拉着相思就回屋：“一大早饭还没吃，气都气饱了，遇到这几个人就准没好事，真晦气！”
“方小姐，消消气。”小铃劝道，一边把食盒打开，将吃食一一拿出来摆好，相思拿了块儿酥饼就着甜粥吃。
怜怜“嘭”地捶了下桌子，“欺人太甚！这几个奴才简直比主子还嚣张，三番两次的，真是气死我了！”
相思拿起一块酥饼递给她，“你理她她就得逞了，对于这样的人，你越淡定，越无视她就越是最好的反击。来，吃块酥饼，挺好吃的，甜还不腻。”
怜怜接了酥饼狠狠地咬一口，酥饼烤得金黄脆香，顿时掉了一桌子的酥渣，相思指着她笑，“这口咬得够狠！把酥饼当仇人了？”
怜怜瞪眼，“怎么可能！这酥饼这么好吃，那女人也配？心眼这么坏，活该她家公子看不上她！”
相思哭笑不得，继续喝粥。
怜怜突然猛地一拍桌子，吓得相思差点蹦起来：“我知道了，定是雪月天宫那老妖婆子给陆盟主下的毒！让大家互相怀疑，把武林搅的一团糟，她好从中渔利！”
相思噎了一下，故作淡定地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啊？”
“这不是很明显么，武林盟主明年要换届了。”
“那师……老妖婆能渔什么利啊，雪月天宫的名声这么差，再怎么也轮不到她坐盟主之位啊。要按你这么说，反而是天一门和斩月楼的嫌疑更大些吧。”
方圆和白敢先都是下届盟主的有力竞争人选。
怜怜挖个坑自己跳，愣了半天，泄气，“……谁知道她怎么想的，反正正邪不两立，那老妖婆也许就是想胡作非为呢，毕竟邪门歪道的做坏事都没什么理由的。”
她这么一说，相思心里也没底了，美人师父有多任性，她是知道的。据伍叔说，当年师父看上个俊俏公子，人家不从，结果师父直接就给人下春药煮熟饭了……
师父别是心急，想把陆江海直接除了再助白玉楼上位吧？
正想着，有人敲门。
怜怜打开门，半张着嘴皱着眉，脸色不大好看，“怎么是你！”
“怎么？小美人儿不欢迎我？”八字胡挑眉，往屋里探头张望。
怜怜正气儿不顺，听他言语孟浪，干脆直接关门，就听八字胡“啊”地惨叫一声：“头！头夹断了！”
怜怜吓得一松手，嘴硬心虚：“活该！”
八字胡万分委屈地扒着门框，“我可是好心来报信儿的。”
怜怜一听赶紧问，“害陆江海的人找到了？”
八字胡趁机自来熟地溜进了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喝，又捏起片芝麻糕往嘴里送，“那倒不是。”
看怜怜柳眉倒竖，作势要撵他出去，八字胡连忙摆手，“哎哎哎，你听我说完啊，小姑娘脾气这么急呢，当心以后嫁不出去啊！”
怜怜脾气急，都快被他惹得炸毛了。
这人还是这么恶趣味，一如既往地爱卖关子，相思警告地瞥他一眼：“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今天若说不出个有用的消息来，你怎么吃的，就怎么吐出来。”
威胁啊——八字胡咋舌，竖起大拇指，“……你狠。”又故作神秘地往窗外看了看，小声道：“据说陆夫人现在怀疑皎月公子呢！”
此话一出，相思和怜怜不禁都愣住了。
怜怜根本不擅长吵架，还停留在你说我坏，那我就反过来说你坏的阶段，暗香方才泼她们一身脏水，她不过是笨拙地泼回去罢了——竟然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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